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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段时日,王述之每晚都会找司马嵘对弈,不过一提到留宿问题,便遭来横眉冷对,想着如今在家中诸多不便,再加上时机尚未成熟不宜做得太过明显,他也只好妥协,心里倒是恨不得直接赖着整夜不走。
王述之指间捻着棋子,目光却紧紧锁在司马嵘的脸上,几局下来,心中渐起燥意,见他在自己的视线中面色微窘,心底更是一阵激荡,眸色深沉得犹如黑夜,最后实在是无心对弈了,便将棋子一丢,低声笑道:“今日送你的画还未看过罢?”
“不曾。”司马嵘抬头看他一眼,知他不打算继续,便将棋盘收拾起来。
王述之四处看了看,起身将那幅画取过来,在他身旁坐下,将画递到他面前,笑看着他:“你打开来瞧瞧,看是否喜欢?”
司马嵘朝他看了一眼,接过去缓缓打开。
画中的院落被白雪覆盖,寥寥数笔勾勒出屋檐草木之状,天地融成一色,衬托着青衫男子峻拔如松的侧影,画中之人眉目稚气未脱,神色却极为沉稳,淡然看着远处,隐含遗世独立的况味。
司马嵘眼神微颤,他看过王述之书房内的所有画作,知他落笔如同为人,看似闲云悠水,实则透着凌厉,可手中这幅画却完全不同,每一处着墨,都柔得让他心悸,缠缠绵绵,丝丝缕缕,仅仅是一幅画,却似乎有了灵魂,伸出一双手来,在他心口不轻不重地挠了挠。
王述之目光幽邃,紧紧盯着他的侧脸,见他愣神,便忍不住缓缓凑近:“晏清……”
司马嵘让耳边乍响的嗓音吓一跳,目光骤然慌乱得不知该往何处放,垂着眼匆匆忙忙将画卷起来,低声道:“多谢丞相,属下很喜欢。”
王述之急忙将他的手按住,随即握紧,不让他再动,问道:“身上的伤好了?”
“……”司马嵘不明所以,定了定神,“是。”
王述之看着他,笑意隐现:“那我如今还算趁人之危么?”
司马嵘一愣,倏地起身,却挣脱不开他的手,见他仰起脸笑看着自己,那笑容中竟有着极深的笃定,似乎早已将自己的心思琢磨得无比透彻,顿觉无所遁形,忙转开目光:“夜已深,丞相该回去歇息了。”
王述之似个无赖一般,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:“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。”
“是。”司马嵘应得干脆利落,转了转手腕,又补了一句,“属下比不得丞相力大,丞相这么以力欺人,一直算趁人之危。”
王述之听得笑起来,起身靠近,逼得他后退半步,忙伸手揽住他的腰,手一紧,二人胸口紧紧相贴。
司马嵘有些抵触这姿势,可随着一片阴影笼罩而来,鼻端闻着那熟悉的清幽之气,却一时忘了抵触,且气息陡然沉了几许。
“晏清,你为何总拒绝我?”王述之直直看着他,眼眸深深,说着便抬手摸上他清瘦的脸颊,拇指轻轻摩挲着,听到他略微急促的气息,心尖似被撩拨,收回迟疑的目光,俯身便要亲吻。
司马嵘心里一惊,急忙挣脱,转身疾走两步,迅速将门打开,对着外面的寒夜深吸口气,转身看向王述之。
王述之笑意渐收,面色黯淡:“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幅画……”
“属下的确喜欢。”
“以及画中的情意。”
司马嵘哑然。
王述之走到他身边,看着庭院中尚未冒出嫩芽的柳枝,神色怅然:“晏清,我虽不知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,不知你为何几次三番地拒绝我,可我能看出来,你里并非没有我。”
司马嵘没料到他站在门口便说出这番话来,有些无言以对,沉默片刻,恭声道:“时候不早,丞相还是回去歇息罢。”
借着月色,王述之盯着他的眉眼细细打量,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低声道:“不要紧,来日方长,我慢慢等便是。”说着便抬脚跨出门去。
司马嵘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,心中忽地空了一大块,有如山峦崩塌,心口骤痛,痛得他面色苍白,眉峰蹙紧,甚至下意识跟着走出门,又生生止住脚步,伫立在廊檐下怔怔出神许久。
接下来几日,王述之未再越雷池一步,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却一日比一日深沉,即便是笑,那笑眸中都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。
司马嵘心神紧绷,竟有种无处藏身之感。
到了去永康县的日子,王蕴之得知消息,顿生好奇,硬是缠着王述之,非跟过去不可,王述之头痛不已:“你去做什么?陪着永康王饮酒么?我这一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。”
王蕴之不依不饶:“我可以不随你入永康王府,不过永康县我尚未去过呢,想去那里瞧瞧。你不带我去,我便自己过去!”
几番纠缠,王述之败下阵来,只好又添了一辆马车,另派若干部曲随行保护,一切安顿好,便拉着司马嵘登车,至于那挑出来的女子,则安顿在后面一辆马车上。
永康县离得并不远,一行人浩浩荡荡,很快便到了那里,暂在驿馆住下,王述之派人去给永康王府递了拜帖,永康王沉思过后面露欣喜,忙吩咐下人去准备丰盛的酒菜。
翌日,王述之命人将王蕴之看护好,自己则在两名扈从的随行下,带着司马嵘与那名女子出了驿馆,想着永康王若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,恐怕这整个永康县内到处都有他的耳目,便回头对那女子道:“你过来。”
那女子一路遭他冷落,早就心中郁郁了,此时听到他清朗的嗓音,一对水眸顿时现出亮光来,忙笑吟吟疾步朝他靠过去,紧紧依偎在他身旁。
另一侧的司马嵘心中紧了紧,随即便面色淡然地将目光投向远处。
王述之斜睨他一眼,微微低头,隐约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捏得有些紧,忽然觉得好笑,便抬袖轻轻揽着那名女子,低声吩咐道:“稍后到了永康王面前,不必拘束。”说完便收回手臂。
这话中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,女子听得心中一喜,连忙笑着点头应下,又忍不住抬眼朝他看了看,倾慕之色溢于言表。
司马嵘蹙了蹙眉,想要停下脚步,却又生生忍住。
如此行了一路,永康王府已近在眼前。
司马嵘余光瞥见那女子愈发胆大,愈靠愈近,恨不得整个人依偎到王述之的怀里去,而王述之却恍若未见,心口忽地被狠狠一扯,不由顿住脚步。
王述之一直注意着他,急忙停下,转头便看见他苍白的面容,不由脸色大变:“晏清,你怎么了?”
司马嵘咬了咬牙,忽地有些痛恨自己,忙对他微微一笑:“属下忽觉身子不适,怕是不能陪丞相进去了。”
王述之见他脸上血色褪尽,顿时心头慌乱,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悔得肠子都青了,忙抓着他手臂紧张道:“驿馆有大夫,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司马嵘摇摇头,将他的手拂开,“并无大碍,属下自己回去便可。”
“这怎么行!我……”
王述之话未说完,便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:“丞相路途辛苦,家主命老奴在此相迎,请丞相入府饮一杯薄酒。”
王述之回头,看衣着猜测来人是王府的管事,正想寻个借口说改日登门造访,就见一名面有髯须的中年男子脚步虚浮地晃出来,观其眉眼与当今皇帝有七成相似。
王述之忙上前见礼:“下官拜见永康王。”
永康王似是已喝得半醉,笑呵呵抬手:“丞相来此,真是令本王蓬荜生辉啊!快快请进!”说着也不再管他,转身便走,却在门槛处绊了一下,差点摔倒,让左右侍从及时扶住。
司马嵘见王述之回头,急忙上前两步:“丞相快进去罢,属下无碍。”
永康王亲自出来相迎,王述之即便有再大的权势也不好拂他脸面,见司马嵘气色恢复了些,终究还是不放心,便吩咐扈从将他送回去,最后忧心忡忡地步上台阶。
那女子见他将自己忘了,面露失落,心中叹息一声,拎起裙摆紧紧跟过去。
管事走下来道:“几位也请随老奴进来罢。”
司马嵘心中烦闷,便对两名扈从道:“你们不必陪我,都进去罢,免得丞相有吩咐时找不见人。”
那两名扈从见他言语利落,并无半点生病的样子,便听从了他的话。
司马嵘孤身一人转身离开,走了没几步便停下,只觉得胸口闷得慌,抬手在眉心揉了揉,长叹一口气,正心神不宁时,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:“烦请通禀永康王,广阳太守谢大人求见。”
司马嵘差点让自己绊倒,急忙走到墙角处回看过去,见一名中年儒生下了马车,辨认许久,不禁愕然。
广阳太守谢卓,这不是自己的亲舅舅么!他来做什么?
司马嵘站在原地等了许久,终于等到那一拨人被迎进去,又过了片刻,自己也走出墙根,款步走到大门口,对着门口的守卫拱手道:“在下是先前陪同丞相……”
话未说完便愣住,这门口的守卫竟不声不响已换了一拨人。
一人朝他瞥过来:“有拜帖么?”
“呃……丞相已经递交了拜帖。”
“丞相递交了拜帖,与你何干?”
“在下是跟随丞相一同前来的,只不过方才有事耽搁了,不曾进去。”
守卫嗤笑一声,只当他在胡言乱语,再不理会。
司马嵘见他们油盐不进,无奈地叹息一声,原地杵了片刻,忽地心中一动,转身离开,一路经过成衣铺子,急忙走进去。
铺子里的伙计立刻迎上来:“这位公子可是要买长衫?”
司马嵘左右扫视一圈,微笑道:“不,襦裙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嗬嗬嗬嗬!
我的恶趣味来了!
三更终于完成!虽然晚了点!
不过没关系,我脸大的很,不怕被鄙视!
哼(ˉ(∞)ˉ)唧